抹茶蟹圆子

首页 私信 归档

Drenched

twinklewang:

*架空,HE完结


*朋友变情人


 


 


I'm drenched in your love...


 


砂锅用文火保着温,戴上隔热手套掀开锅盖,香气便飘了出来。牛肉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土豆已经煮烂了,切成丁的牛肉泡在汤里估计入口即化。


王源拿汤勺盛了一点,吹一吹喂进嘴里,颇为满意地弯了弯唇角,朝房间里喊道:“王俊凯,饭好了。”


书房里传来一声懒散的回答。直到王源把米饭盛好,菜也端上了桌,房间里的人才慢吞吞地开了门,趿着拖鞋走向餐厅。


“又做这么多?”王俊凯揉了揉熬夜赶稿赶到浮肿的眼皮,毫不客气地在餐桌边坐下了,盯着盘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肉片和香气扑鼻的牛肉汤,眼睛倏地亮了下。


“你觉都睡不好,营养总要跟上,”王源手上还沾着水,用手腕把垮下去的袖口往上拢了拢,“不能因为赶稿子就顿顿吃泡面。”


王俊凯有些狗腿地站到王源身边帮他挽袖子,呲着口白牙道:“我家小肥就是能干,将来哪个女的娶你回家,可就有福了。”


王源黑得漆墨似的眼珠转了转,抿唇望了王俊凯一眼,也不答话,只按着对方的肩膀把人推到桌边坐好:“尝完了再夸我。”


“遵旨——”王俊凯笑眯眯地拿起勺子舀了勺汤,目光落在勺子里方方正正的牛肉块上,忍不住感叹一声,“不亏是拿手术刀的,这刀工绝了。”


王源刚坐好,听到王俊凯在那闭眼吹,失声笑道:“菜刀和手术刀能一样吗,你可别相提并论。”


“管它手术刀还是菜刀,到了你手里都得听你的话,”王俊凯闷头喝了一口,又竖起大拇指道,“这汤真不错。”


汤是好喝的,但这嘴也太贫了。


王源几乎难以想象王俊凯那帮读者发现自己追捧的男神其实是个话唠后的精彩表情。


一顿饭吃了有四十分钟,两人收拾好碗筷朝窗外一望,才发觉已经月上柳梢。


王俊凯又看了眼挂钟,九点半了。从这里到王源家,车程至少半小时,还是在不堵车的情况下。


他见王源从沙发上拿起外套一副要走的架势,便问:“你明天上班吗?”


王源动作一顿,道:“嗯,明天一早就有个手术。”


“你现在回去,等洗漱完躺到床上有十一点了吧,明天六点不到又要起......”


“倒也是。”王源把外套放回了沙发,“我今天在你这儿蹭一晚,明早直接去医院。”


他说完,便轻车熟路地朝客房走。


王俊凯从后面拽住他胳膊:“喂,保洁阿姨今早来过,把客房的枕头床单都洗了,这两天一直下雨肯定没干呢......要不你去我屋睡吧。”


王源被扯住的手臂僵着,微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半晌才道:“这样不太好吧,我还是回去了。”


王俊凯愣了愣:“两个爷们介意什么,再说我床也够两个人躺着。”


“不是,”王源的声音有些犹豫,“你刚熬了两个通宵,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王俊凯闻言眉头微微一动,笑起来:“没事啊,我睡觉挺死的。我说王源儿,咱俩认识有十年了,除了大学那会儿什么时候一起睡过。你住我这儿都是睡客房,可太见外了。”


“不光因为你的原因,”王源的眼瞳晃了晃,“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认床,到了新地方睡不着。”


“你认床吗?我怎么不记得......”


“......最近工作压力大。”王源解释道。


“那好吧,”王俊凯有些局促地跟着王源一起到了门关,“你回去别看手机,早点儿休息。”


“知道了。”王源清秀的嘴角一提,勾出了一起笑。


于是便出了门。


 


王源开车出了小区的停车场,从后视镜里瞄了眼身后暖黄色的光晕,眼角染上了淡淡的失落。


说起大学的时候,王源是先记住了王俊凯的名字,才认得他这个人。大二那年,王俊凯参加了学校诗社,满腹才情气自扬,写了很多诗歌赠与母校。其中一首获了市级的奖,被校长亲自题写裱在了学校礼堂。


那年开学典礼,王源听着校领导的发言昏昏欲睡,被室友提溜着领子退场,一头撞到了礼堂的墙上,把刚挂上墙的相框撞得晃了三晃。


王源吓得连忙去扶相框,目光定格在框内的宣纸上。纸上是校长的字迹,洋洋洒洒地写着,“崇楼映日连广宇,绿树擎天拂晴空。岁岁躬耕育桃李,年年俯首翥凤凰。”


角落里用端正的楷书题着,“文科实验班二班,王俊凯”。


王源惺忪的睡眼睁了睁,手指头戳着相框问室友:“这名字挺耳熟的。”


室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文科班大才子,刚给咱学校得了大奖,你不认识?”


“谁?”王源蹙眉。


“算了,”室友叹了口气,“你连咱们班女生都认不全,不要提别的院的男生了。走吧,还是回去解剖小白鼠吧。”


话音落下,室友便拽着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回了实验室。


不久后,医学院和文学院联谊,王源作为医学院一根草,被班里同学拉去撑场子。


王源实在不善交际,场面很是尴尬。文学院的几个姑娘看他长得好看想搭几句话,聊了几句也是兴致缺缺。


再看看男方,医学院这边好歹有几个壮丁,文学院那边唯二两个男生都清秀得像小姑娘,说话也文绉绉的。医学院的几个女同学就开始抱怨:“你们也不多拉几个帅哥过来。”


文学院的姑娘听了立马不乐意了,反驳道:“我们院重量级的还没到呢,人家下午有约,正在来的路上。”


某女听罢两眼冒出精光:“是不是那谁啊,是不是?”


对方一副了然的神态,颔首道:“对啊。”


医学院一众女生瞬间沸腾起来,而王源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聊了有二十分钟,包间门忽然开了,一群人随着门声抬起头,王源感觉身边几个姑娘登时坐直了身子。桌对面几个文学院的人开了瓶啤酒:“俊凯,迟到了要自罚三杯。”


那人目光在酒席间逡巡一圈,随便捡了个男生旁边的空位坐下:“没问题,黄的白的?”


“黄的就行,你是主角儿啊,把你放倒了多没意思。”


“行。”他爽快地应了,接过啤酒倒满一杯,一口干了。


席间一片欢呼。


一直担任主持的姑娘清了清嗓子:“这位我就不介绍了啊,在座的应该都认识,我们文学院的吉祥物王俊凯。”


王源抿了半口酒,余光里是刚刚一屁股坐在自己旁边的,王俊凯。他身上带来一股夜色的凉,害得已经脱了外套单穿着线衫的王源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桌边的姑娘有意无意地朝王俊凯这边飘,他也不在意,夹了一口芹菜后,就专心低头看手机。


女生大多腼腆,见王俊凯不愿多聊也就不往上凑了。


于是包间里便出现了两道迥异的风景。一边是男男女女彼此热络地攀谈,一边是两个长相出众的男生,一个低头玩手机,一个盯着桌上的菜发呆。


王俊凯明显感觉到身边的男生和自己一样,对这次联谊兴致缺缺。他狭长的桃花眼从手机上抬起,转向对方,发现此人正在认真研究一盘素炒西兰花。


“这种聚会挺没意思的,是不是?”他不禁开口问。


王源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回视,看到了王俊凯似笑非笑的嘴角,还有唇间露出的虎牙。


这人是不是看出自己很无聊,所以才搭话的。王源腹诽着。


“还好......是我不太合群,插不进去嘴。”


王俊凯很轻地挑了下眉:“看你的样子不像啊,应该挺受欢迎的吧。”


王源回想起自己断断续续收到的情书,无奈地耸肩:“也就那样。”


见王源不想深聊这个,王俊凯知趣地转移了话题:“喂,你这么干坐着不无聊吗,不如跟我一起玩这个?”


他把手机屏幕移到王源眼底。


王源垂下眸,定睛一看,顿时笑起来。


刚才看王俊凯神情专注地盯着手机,还以为是有要紧事忙,没想到是在玩消消乐。


“你手机里有这个软件吗?”王俊凯问。


王源点点头,前不久室友刚让他下的。


“那我们俩PK吧?”对方明显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王源嘴角忍不住一抽,眼前这位当真是让无数女生花痴的男神吗?跟别人玩个消消乐都能开心成这副样子......


他只好默默地登陆QQ,顺便加了王俊凯好友。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王俊凯的朋友很多,却都是大忙人。王源的朋友很少,十根指头就数得过来。


所以每回王俊凯找他,他都随叫随到。


喝酒吗?好。吃饭吗?行。唱歌去吗?去。看电影吗?哪一部。


王源的酒量不好,几次喝醉酒,都是王俊凯把他背回了宿舍。学校里都知道,文学院院草和医学院院草的关系很好。


王源读的是临床医学,本科五年。


王俊凯毕业后留在了本市发展,签了一家自媒体,投投稿,写写书,销量一般。


浑浑噩噩过了一年多,他忽然决定单干,想开一家自己的工作室。


那时候王源刚毕业没多久,在一家本地医院实习,每个月四五千的工资勉强糊口。他知道王俊凯在向家里借钱,要还违约金,还要付工作室的首付,合起来至少二十万。家人不看好王俊凯自由创作这个职业,不愿出这笔钱。王俊凯就找他的表哥表姐,凑了不到十万。


王源给王俊凯打了电话约他吃饭,塞了一张银行卡到他手里。卡里有十万块,是他上大学开始攒下来的生活费。


王俊凯不好意思收。


王源说,你当我随便借你啊。


王俊凯问,什么意思?


王源说,我要当你的股东,这十万块算我的投资,以后赚了钱要提现给我。


王俊凯又问,要是赔了怎么办?


王源说,你赔不了。


王俊凯愣了,你怎么知道赔不了?


王源就冲他笑,你那么厉害。我对你有信心。


王俊凯看着他眼眶有点红,王源儿,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王源皱了皱鼻子,我攒的老婆本。


你老婆本都给我了?王俊凯一惊。


王源不甚在意地答,所以你要争气。要是把我老婆本赔了,我就指着你养我了。


后来工作室建起来了,第一年运转正常,不赚不赔。第二年,王俊凯名气大起来,有越来越多的忠实读者。第三年,第四年,销量直线增长。


王俊凯把十万块打回了王源账户。王源看到银行的提醒短信,一个电话拨了回去,跟他急,我上周还听到你表姐给你电话催还钱呢,而且工作室周转不用钱吗?咱们什么关系啊你不用急着还我。


王俊凯就在电话那头哧哧地笑,咱俩什么关系,最铁的哥们儿关系。我不是跟你见外,亲兄弟还明算账呢。阿姨前阵生病花了不少钱吧,我看着你白天上班晚上守在加护病房我都心疼。这钱我不能欠你的。


王源挂电话的时候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要理王俊凯了。


结果过了几天看朋友圈,发现这人又在熬夜赶稿,桌角放了一摞没扔的泡面碗,气得牙痒痒的。也顾不上打脸,下了班经过市场,买了半斤牛腩,半斤排骨,提着大包小卷到了王俊凯小区。他有王俊凯家的钥匙,开门直接抓了现形——这家伙正在往泡面里冲开水。


于是一巴掌抡上对方的后脑勺,吼道,给我回屋呆着。


王俊凯看到王源拎着的肉,喜笑颜开,小肥你不生我气了?


生。王源冷着脸把菜扔到餐桌上。


那你还来给我做吃的?他腆着脸问。


不然让我看着你通宵不睡觉再吃垃圾食品猝死?王俊凯你二十八了不是小伙子了能不能注意点身体?


王源越说越气,拿米的时候差点把橱柜掀了。


王俊凯跟在他后面给他捏肩膀,说,消消气,截稿期是今晚,我就差个结尾了。等我写完了保证好好补觉,以后再不熬夜了。


王源送了他一个白眼,那你还不回去赶稿?赶完出来吃饭。


王俊凯乖乖地“喳”了一声,回了房间。


王源默默把拆开的泡面碗扔进了垃圾桶,从柜子里拿出锅碗瓢盆,从抽屉里拿出调料。毕业这十年里,他对王俊凯家的厨房,比对自己家的还要熟悉。


所以呢,他们算什么?


最铁的哥们关系?


王源回了神,开了车窗想换换气。夜风拂过他的脸,凉凉的。他抬起手擦了擦,低头一看,手背上是湿漉漉的一片。


 


过了不久是王源的生日。


王俊凯给他打电话,一直没人接。问了他同事,才知道这人生日也要加班。下午高架出了场车祸,人送来的时候剩半口气在嗓子眼儿里,内脏都裂了。是场大手术,从傍晚做到了凌晨,将近十个小时,才把人救回来。


出手术室的时候,凌晨两点。生日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了。


王源摘了口罩换下了手术服,拖着疲惫的脚步只想回家睡一觉。


结果推开办公室的门,先被人抱了满怀,满鼻子的洗衣粉味儿。汰渍的。


“......王俊凯?”王源困得眯眯瞪瞪,还存了一丝清明。


“王源儿,生日快乐。”王俊凯把圈在怀里的人又紧了紧,“本来想请你吃牛排的,看来得等今晚了。手术做这么久累不累?”


“累死了,”王源趴在他肩膀上嘟哝,“眼睛都睁不开了。”


“走,我送你回家。”


王俊凯搂着腰把人带出医院,送到车上,一脚油门踩了出去。到了王源家楼下,推了推闭着眼打盹的人:“到家了。”


王源半梦半醒的,努力支起眼皮,摸了摸兜,蓦然道:“完了。”


“怎么了?”


“钥匙落办公室了。”他苦着脸答。


再折腾个来回,到家该几点了。


王俊凯叹了口气说:“还是去我那儿吧,客房床单都铺好了。”


王源感觉自己再不睡觉,时刻要寿终正寝了,只好妥协道:“那麻烦你了。”


两人便回了王俊凯家。


王俊凯把王源安顿在沙发上,先去倒了杯热水,回来却发现人已经枕在靠垫上睡着了。


他静静看着王源恬淡的毫无防备的睡相,嘴角便带起了微乎其微的温柔笑意。想到客房里偏硬的床垫肯定睡得不舒服,他小心地将人横抱起来,带进了主卧。


把王源放平在床上,王俊凯看到他衣领上沾着的一点血迹,估计是下午救人时沾上的,便转身拿了套洗好的睡衣。站在床边犹豫了片刻,还是脱下了床上的人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想给他换上舒服的睡衣。


王源比他想象中还要瘦,腰身很细,覆了层薄薄的肌肉。因为半裸着受了凉,整个身子蜷了起来。王俊凯轻轻握着王源的手腕,抬起胳膊,给他套上睡衣。动作间手指碰到了对方的肌肤,滑滑的。他莫名的脸热,赶紧帮人把衣服穿好了。


等他把手松开,王源立刻自觉地钻进了被窝里,小声地打起呼噜来。王俊凯倾身去关床头灯,按下开关前忍不住瞄了眼被窝里探出来的那半颗脑袋,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眉梢则安心地弯着,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睡得格外香。


王俊凯心道,看来是真累坏了,明明是个认床的人。


第二天晌午,王源顶着头乱蓬蓬的头发从卧室里冲出来,看到正在厨房里系着围裙煮粥的王俊凯,脸上浮起了层淡淡的红。


他嘴唇动了动,支支吾吾道:“我怎么在你卧室里睡了?”


王俊凯把炉子的火关得小了点,应道:“你昨完太累,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就把你弄到我房间睡了,我的床软。”


“......你怎么把我弄进去的?”


王俊凯回过头看着他,面色平静道:“抱着。”


“......”


“你以后多吃点,太瘦了。真的我一只胳膊就能抱起来。”


“还有......我的衣服......是谁......”


“我给你换的,”王俊凯古怪地望住他,“不然你希望是谁,保洁阿姨?”


“没有,我随口一问。”王源连连摇头,脸却无缘无故更红了。


“昨天累坏了吧,”王俊凯没太在意,从橱柜里拿出两只瓷碗,墨黑的眼瞳沉沉望向他,“你不是说自己认床吗,结果一觉睡了这么久。我怕你睡得不舒服,隔一个小时还去看一看。”


王源懵了一秒,才道:“啊......是有点累。”


“请两天假休息一下吧。你老劝我注意身体,对待自己却这么不小心。”


“......对不起。”


“道什么歉呢,过来,”王俊凯埋怨的语气一转,下一秒目光里已经含着笑意,站在桌边冲王源招手,“喝粥吧,我煮了一个多小时呢。”


“好。”王源瞳光闪了闪,嘴角扬起了温和的笑容。


 


说起来,两个人年纪都不小了。王源比王俊凯小一岁,过完生日也有二十七了。


偏偏都没有女朋友。


去年家里开始催婚,王妈妈动不动跑来王俊凯家,一边收拾卫生一边念叨着儿媳妇。


王俊凯很懒,嫌女人麻烦,又不敢跟老妈顶嘴,就和王源抱怨。


王源听完他啰里啰嗦一大堆不婚主义的歪理,都是笑笑过去。


有一回王俊凯生病,王源在家炖了乌鸡汤给他送过去,正好碰上王妈妈给儿子送药。


王妈妈见到两个高龄单身汉凑在一起,不禁抱怨着:“你俩就一起作妖吧。老大不小了都不找女朋友,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吗?”


王俊凯装作没听到,闷了一口乌鸡汤下去,冲王源弯着嘴角笑:“汤好喝。”


王妈妈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生了病没有女朋友给你炖汤喝。那你自己会做也行啊,还得小王做了给你送过来。”


王俊凯老神在在地答:“我有王源不就够了?”


王妈妈柳眉一竖:“我看你俩一起过得了!”


“您还别说,王源要是不结婚,我就跟他过了。”


“王俊凯——你别这么说话!”王源见母子俩要吵起来,连忙打圆场。


“你就这点出息!”王妈妈气不过,拿起包摔上门走了。


王源冲着王俊凯微微瞪起眼睛,语气严肃:“你这样气阿姨就有点过分了。”


“我没气她,”王俊凯叹了口气,“我是真不想结婚。”


“为什么?”


王俊凯没了心情喝汤,又舍不得扔,便装在饭盒里放进冰箱,拖鞋趿拉在地上发出轻轻的摩擦声:“我对女人都没兴趣,怎么结婚?”


“......没兴趣?”王源的脸色瞬间僵住。


“嗯,我也看过那种......片子,完全没感觉。”王俊凯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那你......”王源喉结上下蠕动了几下,小心翼翼地开口,“对男人有兴趣?”


回应他的是漫长的沉默。等到王源鼓起勇气抬头,才看到王俊凯站在冰箱前,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同性恋?”


倏忽间,王源嘴角停留的笑意全不在了,一双乌溜的眼瞳直直看向对面的男人,嗓音艰涩地问:“你对他们有偏见?”


王俊凯闻言,神色微微一滞,很快假饰般地扬起嘴角,笑得有些局促:“没有。我没那么迂腐。”


王源低了头安静了会儿,忽然收拾起桌上的保温桶,简单拿水冲了下便盖上了盖子。


“下午医院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他温吞地说着,走向了门关换鞋。


王俊凯看出了对王源嘴角笑容的勉强,莫名跟着难过起来,他摸不清这种情绪。只如往常般上前一步,问:“这周末还过来吗,我妈送来了猪蹄,我炖给你......”


“不了,”王源轻轻摇头,“年关了,医院挺忙的。”


王俊凯就那么怔怔看着王源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之后近半个月,两人都没有联系。


王俊凯闲暇时间越来越多地想起王源。有时是两人一起相处谈笑的片段,有时是王源一声不响为他做过的事。这样的想法很危险,王俊凯几乎觉得自己被王源那天莫名其妙的反应和问题带歪了。


几天前,工作室新招的小编问王俊凯,老板啊,你是不是有个医生朋友?


王俊凯一愣,问她,你怎么知道?


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答,我前几天翻你朋友圈看到的,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侧脸特好看。


王俊凯这才想起来,之前有一次去医院探班,刚好碰到王源在忙,穿着身白大褂站在病床前查看患者的术后情况。只见他微弓着背,拿惯了柳叶刀的修长手指正持着听诊器,浓密的眼帘下垂,目光安静而专注。


王俊凯忍不住拿起手机拍下了这一幕,带着点儿炫耀的心情发了朋友圈,配文说,“看我家小肥多努力。”


他出神了半晌,险些没听到姑娘的后半句。


老板,方便搭个线吗?我想认识你家小肥。


王俊凯闻言一愣,下意识想回绝。他从没想过和别人共享王源。


可是转念一想,这姑娘的条件真不错,一流大学毕业,家境优渥,长相也好。是几近完美的交往对象。就算他舍不得,也没有权利干涉王源的感情生活,何况是这么好的姑娘。他不能这样自私。


于是他给王源发了条微信,约在咖啡馆见面。


王源如约而至,穿着肥大的羽绒服戴着毛茸茸的帽子,整个人看起来暖烘烘的。人在推门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久违的温软的笑,却在看到王俊凯身边坐着的披肩发,鹅蛋脸的美女时,有片刻的失神。


只有片刻而已。他很快笑意如常地坐在他们对面,冲王俊凯使了个眼色:“女朋友?”


“想什么呢你,”王俊凯看着王源平淡的反应心里便不太舒服,却佯装平静地介绍着,“这是我们工作室新来的责任编辑,小雅。这是我兄弟,西南医院的外科医生,王源。”


“......”王源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一杯咖啡喝完,王源几乎没怎么开口,一直盯着咖啡杯上的雕花愣神。傻子也看出他没兴趣了。


小雅不禁有些失望,借口去卫生间补口红。


姑娘前脚刚走,王源便哂笑了声,冲王俊凯没什么温度地开了口:“咱们这么久没见,你找我出来就为了这个?”


“你对人家也太冷淡了,女孩子脸皮薄。”王俊凯不甚自然地轻咳一声。


“你经过我同意了吗?”王源卸下了粉饰的笑容,脸色煞白着,声音也变得尖锐,“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找女朋友了?”


“......你也该找了,不能这么荒废着。我是为了你好。”


“你还是先关心下自己吧。”王源冷冷地抛下一句,扔了二百块在桌子上,“咖啡我请了,替我跟那女孩说声对不起。”


王俊凯一脸震惊地枯坐在原地。直到小雅苦着脸从卫生间出来,他简单安抚了对方几句,才拔腿追了上去。


他不断拨王源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来到了王源家楼下,按门铃,也没人应答。


再赶到医院,却听王源的同事说他这几天都休息。


所以这家伙到底去哪儿了?


王俊凯一想到王源临走前眼底的酸楚与疲惫,心角似乎就塌陷了一块,开始淌着血。


那种不知所起,又难以言喻的郁结与挫败,折磨得他几乎发疯了。


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拨着同一串倒背如流的号码,忙音,还是忙音。


他开着车,找遍了大半座城市,找遍了王源所有可能去的地方。


一直到夜深,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才来到他们的大学。


夜晚的母校格外幽寂,只有月光织成了一张柔软的银白色的网,笼罩住浓稠的夜色。小花园里,林荫道上,都是一对对缠绵着的年轻情侣。


王俊凯走过了操场,走过了教学楼,走过了体育馆,最终才摸索到了那一间灭了灯的小小礼堂。


站在礼堂那面墙前的背影他很熟悉了。穿着肥大的羽绒服,戴着毛茸茸的帽子。


是王源。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大步上前,走到了对方身边。


王源正对着墙发呆,目光痴痴的,又掺了些温柔。


王俊凯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不禁怔忪,墙上挂着的是十年前校长题的一幅字,写的是自己获奖的一首诗。王源他为什么在跟他吵了架后,要横跨半座城市来到母校,盯着一首十年前的诗出神呢?


他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却不敢去证实。


这个答案太过漫长,也太过缱绻。换作以前的他,真的想也不敢想。


可是此刻,王源就站在他眼前,傻傻地盯着一张已经泛黄的宣纸,目光里盛着的感情,赤裸得无处遁形。


他那么话唠那么能言善辩,如今却不知从何开口了。


倒是王源先开了口,清澈的嗓音微微的涩:“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是大二的开学典礼,退场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这幅字,看到了诗的落款,不知怎么就记住了。”


“认识你的这十年里,我每天都告诉自己,要做好准备,说不定哪一天你身边就出现了一个姑娘,能逗你开心,能哄你吃饭,还能给你生个捣蛋鬼。我真的,每天每天都在做准备,准备好表情来面对你的女朋友......因为我知道这一天迟早回来。”


“自我催眠得久了,我都要说服我自己了,我好像也没那么喜欢你,好像也不是非你不可。我有时候甚至会刻意疏远你,想试试离开了你我能不能活。”


“......我试过了,我能活,虽然很难熬,但我至少死不了......可我最终还是会找回你身边,因为你这个人,工作起来总是黑白颠倒,病了也不吃药,仿佛这个身体就不是你的。我不能眼看着你糟蹋自己的身体,所以还是死乞白赖地回来找你了......我真他妈中了你的邪。”


“还有,我说自己认床也是骗你的。你大学时又不是没跟我住过,我基本贴床上就能睡死过去......但我没法跟你躺一张床上,从我明确自己心意以后就不行了。”


一句句心碎的剖白,砸在王俊凯滚烫的心脏上,一声又一声,怦然清脆。那些被他忽略的点点滴滴,仿佛一记惊雷,在他的头顶炸开。而此刻茫然失措的大脑就像一张白纸,长足空白。


王源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说着说着,眼底已有了微微醉意,嘴角划过了若有似无的笑:“上次你跟阿姨赌气,说想一辈子跟我过,天知道我有多开心。”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那么失态吗王俊凯?我可以接受你有女朋友,可以接受你结婚生子,可以接受你不再需要我,到时我自会悄悄离开。但我接受不了你把我往外推,更接受不了你把我抛弃在你的人生规划外。哪怕......哪怕只能作为你的兄弟身份,我也心满意足了。”


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眼瞳,卸下了友情的伪装,深情切意一览无余,那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私藏了九年的感情。


一如王俊凯开始的猜测,甚至超乎他的意料。这份答案太过漫长而缱绻,令他怔忪。王源于他,顷刻间变成了某种温柔的巨大野兽,被困在囹圄中,乖顺地低下了头。他觉得很可怕,却又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它的头。


王源的目光澄净而温存,只是安静地望着他爱的人,望了许久许久。他仿佛已经料定了答案,却还是固执地问出口。


“你说对女人没有感觉,你也不是同性恋。那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他侧身面向这王俊凯,眼神中透着锋利,嘴唇却不住地颤抖:“你对我有感觉吗?还是一直把我当朋友?”


王俊凯眼睁睁看着王源一步步靠近,心脏似乎遭到了狂轰滥炸般,不剩片瓦,所有理智和判断都被他亲手埋进了废墟。


耳边只不断回响着王源抖瑟的声音。


——“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你对我有感觉吗?”


他不知道。只是当王源微阖着泛红的眼睛,小心翼翼又紧张地将嘴唇贴上来时,他没有躲开。


他睁大了双眼,感觉到王源亲密的触碰。那样柔软的唇瓣碾压在自己的嘴唇上,燃起了一窜窜灼热的火花。王源唇上的每一下颤动,都牵引着王俊凯的心跳。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正跟着王源的节奏,不经意地加深着这个吻。等他反应过来后,身子便猛烈地颤抖了一下,脑袋则向另一边偏了偏。


“......王源儿。”他是那样艰难地将自己从泥沼中拔出来,又是那样艰难地发声。


王源几乎立刻作出了反应。他蓦然间退开了,垂了垂湿漉漉的眼睛,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苦笑:“我懂了。”


王俊凯听到这三个字,胸口便是一痛,像是用生锈的刀刃从他心脏最娇嫩的地方割过,笨重而深刻。


他捧着被割得鲜血淋漓的心脏,嗓音变得沙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你现在,”王源的脸色沉得没有丝毫波澜,轻声打断道,“一定觉得我很恶心吧。”


——“真是对不起。”他又说,声音里只剩下深深的疲倦。


王俊凯无力地抬起手掌,想要说别走。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挽留。


 


王源彻底退出了王俊凯的生活。


下班后偌大的住房成了王俊凯一个人的天下,再没有人站在灶台前忙碌。


砂锅空闲了很久,客房新换的床单上积了灰。


王俊凯想起王源的念叨,便把一整箱泡面扔到了楼下,每天去市场买青椒土豆萝卜白菜,回了家添少量的油清炒,饮食变得规律,健康,又卫生。他开始每天期待着王源如往日般,用钥匙开了门做突击检查,这样他就可以把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展示给对方看。


可王源再没有来过。上次不欢而散后不久,王俊凯就在家门口的盆栽下看到了王源还回来的钥匙。


几次路过西南医院,王俊凯都想偷偷进去,看看王源在干什么,过得好不好,看看他没了自己生活轨道是不是恢复了正常。以前他为了自己,常常连休息日也耽误了。


可王俊凯在医院门口踟蹰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有进去。


小编开始三番五次地催稿,王俊凯竟诡异地写不出文章了。往常半夜三更文思泉涌,如今的他却半个字也憋不出来。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做梦,梦里反复倒放着从大二那一年开始,和王源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看着二十出头的两个青年站在篮筐下挥汗如雨,高中时就参加了篮球队的王源在他的攻势下默默让了一次又一次球,然后看着他趾高气扬的表情笑弯了眼角。他看着王源从医院实习回来,白大褂都来不及换就跑到他刚建好的工作室帮忙,搬纸箱的时候被划破了手,他明明记得王源第二天有一场重要的手术参加。他看着小小厨房里永远不停的油烟,冰箱里永远不断的水果,暖水瓶里永远温热的白开。


原来有那么那么多的端倪等着他发现,可他却视而不见。


王俊凯从梦中惊醒,额前覆着薄薄的冷汗。


王源于他,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如果说是朋友,又绝不仅是朋友。人与人之间是有亲密距离的,这无关男女。再亲密的朋友,也会有介意另一方侵入的距离。别说是外人了,王俊凯即使对自己的父母,也存在着疏离。


但对于王源,他却是巴不得把人领回家过日子的亲昵。他习惯了王源把锅碗瓢盆带进自己家,他习惯了王源霸占自己的生活,他习惯了和王源一起做任何事。


可倘若说王源是他的爱慕对象,他对王源似乎还没有过那方面的冲动......准确来说,他对任何人都没有过。


他想着,也许他们都需要给彼此一点时间。


 


年关已近,新春将至,家家户户门前挂上了福字,在外打工的人都赶着春运回家。


王俊凯和王源家在本地,一般都是回自家过年。


年三十那天,王俊凯早早回了家,陪母亲做汤圆。王妈妈把芝麻馅拌好了,问王俊凯:“你给王源家去过电话没有?”


王俊凯揉面团的手一顿:“还没呢。”


“你这孩子,这么大了也不懂事。你和源源关系那么好,给人家长辈打个电话拜个早年是礼数,晓不晓得?”


王俊凯低低应了声,却没挪步。王妈妈是急性子,一巴掌拍上儿子的屁股:“让你去你就去,磨蹭什么!”


“知道啦!”王俊凯老大不乐意地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我这就去。”


拿起手机的时候,王俊凯心里还有些虚,毕竟他和王源已经一个多月没联络了。咬了咬牙,他还是拨通了王源家的电话。


是王父接的电话,他听到王俊凯的声音,便淡淡笑了:“喂,是俊凯啊。”


“叔叔,给您拜个早年。您和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挺好,你阿姨最近天天去公园里跳舞,身子骨好着呢。”


“那就好。不过最近天冷了,您还是劝阿姨少出门,免得感冒,可以等天气暖和下来再去。”


“知道了,”王父心情似乎不错,“我回头就跟她说。”


拜完年,王俊凯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叔叔,王源他在家吗......”


王父那边却明显有些惊讶:“哎?源儿没跟你说吗,他今晚要加班啊......”


“他除夕夜加班?”王俊凯也怔住了。


“唉,单位不给假啊。过年了,谁都想回家,医院又不能没人守着。王源是现在外科大夫里最年轻的,他不顶上谁顶上?”


王俊凯想到王源穿着白大褂端着盘饺子坐在医院大厅里看春晚,不禁有些心疼,又安慰了王父几句,才把电话挂了。


王妈妈正从厨房里出来,见王俊凯撂了电话,随口问道:“跟王源父母拜过年了?”


王俊凯略蹙着眉间,叹了口气:“王源他今晚要在医院加班。”


“大年三十还加班呢?”


王妈妈想到两位老人在家孤零零地过除夕,觉得十分辛酸,便从厨房里拿出刚包好的几十个汤圆,装进袋子里:“这样吧儿子,咱们两家离得也不远,你把这些汤圆给人家送去。”


王俊凯无奈道:“你以为人家不包吗?”


“那不一样,汤圆象征着团团圆圆,人家儿子赶不及回家过年,咱家这汤圆就权当份心意了。”


王俊凯拗不过母亲,只好带上几十个刚包好的芝麻汤圆上路了。


到了王源父母家,是王母开的门。她看到王俊凯,似乎有些惊讶,还是喜笑颜开地迎进了门。


王俊凯拿出汤圆,有些不好意思:“我妈她非让我送来。”


王母笑眯眯地接过:“你妈妈真的太客气了。正好王源他爸闹脾气,说儿子不回来今年就不包汤圆了。亏了你妈妈,要不然我们家过年还没得吃。”


王俊凯连忙道:“您喜欢就好,是芝麻馅的,好像还掺了点红豆。”


“我最爱吃红豆。”


王母很喜欢王俊凯,硬拽着他不让他走,要给他倒杯茶。她一边把人往客厅里拉,一边喊着:“老王,看看谁来了。”


春晚还没开始,王父正在客厅里看新闻,闻声抬起头,见是王俊凯,生了皱纹的脸上便挂起慈祥的微笑:“来,坐一会儿再走吧。”


王俊凯本意也想陪陪两位老人,于是挨着王父在沙发上坐下了。


王父正在看央视新闻,播的是全国各地欢喜迎春的景象,满屏幕喜气洋洋的红,王母也洗干净了手站在茶几边看着。


这一段新闻播了一半,画面忽然切回了演播室,只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主持人面对镜头,一脸严肃道:“下面插播一条新闻......”


画面再次切换,主持人在线联络了当地记者,说某市市级医院十几分钟前发生了医患纠纷,患者家属因为交不起手术费,提了刀到医院发疯,砍伤了十几名医生,有一名伤势严重还未脱离生命危险......


王父刚看到这则新闻,还不住摇头,叹道:“你说这大过年的,非要把事儿闹大。”


可随着记者的叙述,他的脸色却越来越白,牙齿不住颤栗着,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这......是,是西南医院?”


王俊凯已经从沙发边猛地站起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堵得他呼吸都觉得困难,缓了半晌才无比艰涩地说:“我先给王源打个电话。”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王源的号码,等待音响了起来,一秒过去,两秒过去......始终无人接听。王俊凯听到“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后,手指颤抖地撂下了电话。


王母瞬间站不住了,几乎要瘫坐到地上。王俊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把人拖到了沙发上。王母面色煞白,紧紧攥住了王俊凯虚扶着她的手心,声音发着抖:“源源......源源他还在医院里啊!”


“阿姨,您别着急,”王俊凯的心此刻仿佛被沉重的磐石压住,大脑一片空白,但他强装着镇定,克制着嗓音的颤抖,“我现在就去医院。”


王母眼角淌下了两行清泪,无助地哭着。王俊凯深吸了口气,从沙发边站起来,朝同样站直了身子的王父点了点头:“叔叔您照顾着阿姨的情绪,我先去医院看看.......应该不会有事的。”


王父表面上镇静,明显也心急如焚。他颤着唇连声应道:“你去你去,她有我看着。”


王俊凯心怦怦地跳着,刚转身,就听到王父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俊凯!”


“求你了,一定把王源完完好好带回来,我们就这一个儿子......”


王俊凯鼻子一酸,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咬紧了牙关挤出一句:“叔叔您放心,我一定把他好好地送回来!”


除夕夜的车流很少,王俊凯几乎一脚油门踩到了底,路上闯了四五个红灯,十几分钟赶到了医院。


本该其乐融融看着春晚的医院大厅一片肃穆,已经有先赶来的家属一边流着泪一边焦灼地寻找着自己的亲人。


王俊凯路上给王源又打了三四通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他找到了楼梯,三步并两步地爬上了三楼,找到王源的办公室,门却紧锁着。人不在办公室里。


冷汗开始顺着他的脊背往下流。


他顾盼四周,眼尖地看到了一位王源同科室的同事,连忙赶上去问道:“打扰一下,你有看到王源吗?”


“王源?”那人认得王俊凯,此刻看他一脸的焦急,便叹了口气道,“现在应该在急诊室。刚才事发的时候他也在现场,想劝家属来着......听小刘说是受伤了。”


王俊凯听到“受伤”二字便眉心一蹙,仓促地道过谢,往一楼的急诊室赶去。


急诊室里躺满了人,大部分是刚才骚乱里受了伤的群众。医生和护士在病榻间行色匆匆,手上端着大瓶小罐的药水和沾了血的纱布。


王俊凯一床一床地找过去,身体的每一部分几乎都在颤抖,手脚变得似冰一样凉。


可是把整间急诊室找遍了,他还是没有看到王源的身影。于是抓住了一位路过的护士,切切问道:“伤员都在这里了吗?”


护士的胳膊被他死死地钳住,疼地嘶了口气。王俊凯这才从混沌中摸到了一丝清明,眼底流露出歉意:“对不起......怪我太着急了。我想问一下,刚才受伤的伤员都在急诊室吗?”


护士点了点头:“都在。”


很快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迟疑着望了王俊凯一眼。


王俊凯捕捉到她的欲言又止,心立刻悬了起来,直视住她的眼睛:“别的地方还有吗?”


“还有一个......在抢救室。”护士艰难地说。


话音刚落,王俊凯的脸色刹那间变成了灰色,短促而痉挛地呼了口气,似乎竭尽了全力才从喉咙里挤出喑哑的一声:“抢救室,在哪里?”


“一楼,走廊尽头。”护士有些不忍心地朝前方一指。


王俊凯迅速朝走廊尽头跑去,每跑一步都有无数痛苦向他的身上砸来,几乎要将他的骨头震碎。


他混沌一片的大脑中只回响着一句话,王源,王源,王源。


王源,不要有事。你不能有事。


他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抢救室的门口,门上的红灯亮着,抢救还在进行。


整条走廊里都是惶惶不安的气氛,王俊凯将后背倚靠着冰冷的墙面,慢慢平复着呼吸,眼皮却在不停地跳动。


他怕极了。


等待的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他直觉自己下一瞬间就要一头撞到抢救室的门上。


也不知等了多久,大概有半个小时,也可能只有几分钟,于他却像半个世纪那么漫长。


门上的红灯终于灭了下来,他慢慢站直了身体,浑身却紧张得就像一支拉满了弓的弦。


白色的门开了,一位浑身是血的护士走了出来。王俊凯心悸地走向她。


“......人怎么样,救活了吗?”他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护士疲倦的眼眸抬起,有些怜悯地望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王俊凯脸色惨白,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下一秒就嘭地一声跪到了地上,膝盖与大理石相撞的声音在沉寂的走廊中回响。


周围的人连忙上来扶他,他却全身麻木地瘫坐在地上,西装裤蹭着地上的灰,动也不肯动。他的心似乎被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了,已经不觉得疼,只觉得窒息。


他几乎不能呼吸了,他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呆滞了几秒,他的眼圈浮起了一层层的血丝,泪却不肯落下来。蓦然间,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要往抢救室里冲。


护士们连忙拦住他,他早已顾不得什么形象,只拼了命地挣扎,口中支离破碎地喊着:“让我进去,我想看他最后一眼。”


“请死者家属冷静一点,医院禁止喧哗。”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似乎是主刀的医生出来了。


王俊凯憋红了眼睛,歇斯底里道:“你给我闭嘴!你都没有救活他!”


他魔怔了一般地挣脱几个护士,向那人冲去,方走了两步,却听到前方又有急促的足音靠近,以及一声无比惊愕的,“......王俊凯?”


王俊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正从对方身后一点点闪现的身影。


是正穿着手术服的,耳边挂着浅蓝色口罩的,鼻尖挂着一滴汗的,完整的,鲜活的王源。


是他的王源。


王俊凯傻傻地望着他,一直忍在眼眶里的泪瞬间不争气地淌了下来,一行接着一行,一层叠着一层。他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哭,还哭得这么丢人。


王源怔忪着眨了眨眼睛:“......你这是怎么了?”


王俊凯喉咙里哽了片刻,脸上还挂着泪,却噗嗤一声笑起来,嘴角狠狠地扬起。


这里有王源的同事,有路过的病患,还有家属,这里有几十个人。


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大步地上前,一把抱住了衣服上还沾着血的外科医生。


乌湛的桃花眼盯紧了王源惊讶的不知所措的眼眸,稳稳地将吻印上了对方的唇。在周围一片抽气声中,他搂紧了怀里意欲挣扎的人,将对方的后脑用力按住,吻的力道猛烈得几乎是在啃咬。


心脏在狂喜中颤栗着,王俊凯几近粗暴地在王源的口中掠夺。因为害怕,因为恐惧而生的渴望,催生出他的暴力因子。


王源从起初些微的挣扎,到渐渐安心地阖起眼眸,环抱住面前的人,忍受着对方几乎要吞噬自己的力量,轻轻地回吻。他的唇舌温暖又柔软,带着丝丝的甜,安抚着此刻无助得如困兽般的王俊凯。


他们的胸口贴着胸口,两颗心脏一起跳动着,是猛烈到几乎有痛感的节奏。


这个迟到了九年的吻,仿若劫后余生。


王俊凯双手自王源的脑后摩挲向前,托住他的下巴,轻轻地,呢喃地说:“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幸好你没有走。”


 


王源的手臂上确实受了伤,但因为情况紧急,他只简单地处理了伤口,就跟着前辈进了手术室。


怕王父王母担心,王源打电话到了家里报了平安,便被王俊凯带回了自己家中清洗伤口。


刀口很深,幸而没有伤到血管。王俊凯在王源的指导下用酒精清洗了伤处后,再用纱布轻轻地包扎上就好了。


王俊凯把王源在卧室的床上安顿好,关了灯,也跟着钻进了被窝。


他从身后小心翼翼地环住对方,在耳后印下一个很烫的吻。


此时此刻,只是嗅着王源身上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王俊凯已经感觉到身下微妙的变化。二十八年头一遭,他忍不住红了脸。


原来他从不是x冷淡,也不是没有冲动。只是王源从没给过他这个机会。


可是眼下......王源的手还伤着,他总不能把人怎么样。


只能啄一啄他的耳垂,再吻一吻他的后颈。


折腾了一晚几乎昏昏欲睡的王源不禁哀怨道:“我可是伤员诶王俊凯,你让不让我休息了?”


王俊凯连忙收回了嘴:“你睡吧。”


王源沉默了半晌,忽然掉过身子面对着王俊凯,困意阑珊的眸子望住他问:“你不睡吗?”


“我看着你睡。”


“为什么?”王源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我睡不着,我得睁着眼。”


 


我担心这是一场梦,醒过来你真的不在了。


王源,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怕失去你,更怕你离开我身边。


 


马上就是大年初一了,窗外接连不断的礼花绽放,照亮了他们彼此的脸庞。


王源似乎看穿了王俊凯此刻繁冗的心绪,浅浅勾起了嘴角。


慢慢地,他支起疲惫的眼皮,凑上前,与王俊凯交换了这一年的最后一个吻。


王俊凯指腹抚摸着王源柔软的腮边,五脏六腑似乎泡在了一片温热中。


他忍不住无声地喟叹。


他怪自己清醒得太晚。


又庆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十年,你一直在我身边。


我一直对我们的亲密习以为常,却从未意识到......


 


我其实,早已沉浸于爱情。



评论

热度(13406)

  1. 共399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