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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汝爱》

常情斑点:


Kill Your Darlings①



把一个废置灵感回收利用了,详写费时费神,就写个大纲文做下叙事练习。

请务必搭配BGM阅读:athletics的《III》

用生命安利这首后摇。



——



“吾爱,你重建的只有疼痛

当时光凝固无以为继,我惊觉你是我唯一所有

现在我的后世前尘上演同一种悲哀”②



——



手铐脚镣齐全,王俊凯被狱卒压着,巡游一样朝监狱深处走去,两旁的牢房里人丁算不上兴旺,但也不至于零落,只不过神情是一片互相誊抄出来的呆滞麻木,对比他的脊背打直、昂首挺胸,不知道好戏究竟算从里外哪方流出来。

狱卒公式化地完成任务,推搡、落锁、骂骂咧咧地威胁诅咒、问候母亲,最后用一口唾沫板上钉钉,王俊凯就被关在了走廊尽头向阳的那间牢房。他站在尘埃大乱的午后,看阳光破进铁窗,把狭窄室内的所有事物都照透,快要被剥出本相。而对面牢房森严壁垒,仅有一个负责流通食物的小窗口靠近地面,是暴力系统唯一的缺陷,却似乎正提供着贵宾级牢狱之灾。里面没有动静,整条走廊也一言不发。这里的活物所剩无几,而他是新来的那个。

可他不服。



这是一个对诗歌赶尽杀绝的国度,统治阶级或许并不嫉恶如仇,但一定跟诗歌不共戴天。具体原因扑朔迷离,或许关于历史上白色恐怖的余威,或许关于一场不尽如人意的爱情。通行说法不假思索地以后者为尊——最高统治者一人独裁,伴侣却包藏祸心,刺杀失败,颠覆不成,反贼之路一败涂地。于是光天化日自高楼飞下,摔断脖子,一了百了。最初勾引爱欲的满腹诗词,被翻脸作了遗世凶器。上位者讳莫如深,余恨难消,下令“涉诗罪”入刑,但凡有意与诗歌攀扯一二者,不论男女,收监入狱,视其情节轻重分别加以时间不等的徒刑乃至死刑。从此艺术黯淡,文化枯槁,举国上下引诗歌为洪水猛兽。

而世上不存在一种企图杀死意志的意志能够独善其身,绝对的混沌无非是被破坏的混沌的雏形。

民间仍有信仰者以身犯险,病毒般感染流布。放眼望去,整个国度上下水土皆不服,正反两面充满了自杀美。



王俊凯不小心见到了诗,爱上了诗,于是决意为了诗死。



创作,抄写,印刷,传播,结成团体,开办地下诗社,甚至当街朗诵,白纸黑字的诗集破碎成千片,洒得漫天诗词翻飞,像群白鸽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打破城市死水。罪状一桩桩一件件,他吃了熊心豹子胆,绝不善罢甘休。

都说上天心无恻隐,王俊凯觉得还好,起码他心想事成地被判处了死刑,这审判本身就是口恶痰,被他用肉身做祭,呸的一声夹杂血丝吐到了当权者脸上,其精准度足以载入史册。他没有什么理由不去死了。

执行日定在夏季苟延残喘的最后一天,距离他入狱的日子两个月。王俊凯想到自己还有两个月好活,不禁心动不已,唱起歌来。



“吾爱,你重建的只有疼痛

当时光凝固无以为继,我惊觉你是我唯一所有

现在我的后世前尘上演同一种悲哀”



很快就有人在这歌声中跟他互相发现了彼此。



对门的小窗突然被打开了,间接证明了对面牢房的物尽其用。王俊凯辗转角度,依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对话确实开始真实地发生了。



那个声音纤细清晰,听起来能把揉皱的纸抻平。王俊凯想起被阳光晒透的水泥地面,直觉能从其中抓出一把雨来,从滚烫到湿漉不过是一件皮肤上积蓄疼痛的小事儿。

他们以各自的姓名和来意互通有无。不多时就一句咬着一句,没完没了起来。

狱卒昏睡在院子里蝉鸣显著的树荫下,犯人们沿走廊归置自己。只剩两个月寿命的王俊凯,在最后一间向阳的房间里,跟一个面目模糊的狱友聊天。

他说他叫王源,被判无期,和他一样,也坐在这里等死,只不过他的死优柔寡断,不像他的死,那么雷厉风行。



“刚才我听见你在唱歌,你唱的是什么?”



“哦,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第一首诗,来自一个不具名的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但是遇见这首诗的那个瞬间,我死去又活过来,知道人在这个世界上,不该是这种活法。”他说起自己这辈子唯一自造的樊笼,就有点不知分寸,“我像是爱上他了,又像是爱上了一种虚空之中绝对的力量。我也搞不清楚,我唯一清楚的是,诗歌是毒是药,是迷信,也是对人心一视同仁的摆渡,这么丰腴、茂盛、如有神知的东西,如果它有罪,生命本身又凭什么为自己作无罪辩护?”



对面沉默半晌,再开口哑了半分,不像受了惊吓,倒像快乐极了,所以死也瞑目:“……然后你就为它谱了曲,把它唱成了歌?”



“嗯。”王俊凯笑了,唯一一次,掉了点羞涩到地上,“我唱歌……我是说,我对音乐还算有点了解。”



后来他们以诗作绳,以歌作结,无形的拔河在两间牢房中间建成,一拉一扯,日子居然也缠绵悱恻起来。

王俊凯发现王源收藏的诗简直波光粼粼得可怕,而他的歌声更让他感动。他所剩无几的生命里,在这座潦草、肮脏、伤心欲绝的监狱,竟还能有这样一片洁净的寸土被他完好无损地发现。



王源的歌声里回响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真相,山的透明,水的重心,一意孤行的时代下人们天生的死志,王俊凯在那歌声里遭遇了基因重组,他听见了那么多,灵犀一动,醍醐灌顶,太多了,日常就退化为一种诅咒,真相割伤了他,他再无法做回未被告密的那个人。

可这样的王源说他无法理解这个世界,这才是他最大的秘密,最无中生有的疼,万物或许曾与他有一面之缘,却是一叠五官暧昧的意象,没有注脚。他在这间牢房里待得太久,已经忘了人间还有迹可寻。



“我很想明白风的信念,过山过水,一天一地,让诗歌在身上游走,四季都被它生下,从来没有真正停下来的时刻,总是什么都不肯错过,就好像它非如此不可。”王源的声音里有瞬间迷惑的收缩,然后一片未名湖被毫无征兆地抖开,他突然平静下来,“我不明白有什么事是非如此不可的,就像我其实也不太明白,你为什么非死不可。如果热爱是一种拯救,为什么我总是看到它在摧毁一切。”



最后一句,他说得就像在许愿:“你唱歌很好听,我不想这个事实有朝一日也消失。”



不会的,存在过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消失。就如雪灾会掩埋一切,人也会被制作为尸体,可是天光一旦怒泄,雪就要融化,人们的死状也要重见天日。

人死了,生前的意志会在万物身上重新活过,成为这个世界永久的伤痕。



王俊凯想要告诉他这些,喉结却没有动作。一阵疼痛柔若无骨地来了,猛地攥了一把他的心肺,就在这一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件凭空发生了,他却不明不白。



最后的日子,他们专心做彼此的生活里唯一的解。铡刀悬颈,活着却突然仓促起来,变成了两个人的事。

而人类是贪吃的蛇,得到过一点,就克服了无,令有与一部分的仅有结为新的仇雠。



临刑前三天,一个高潮无声的晚上,铁窗外片面的夜空也对星星放任自流了,王源突然问他,你想不想见见我,或者说,你愿不愿意放手一搏,跟我在不这么保守的天地间正式相识一次。

“否则我们没有机会了,”他说,“我想见你。我这里有好多诗,我想让你把它们变成歌,我想真正理解它们。生命可以流走,但我也想成为你存在过的证据。”

“我们逃跑吧。”



此话一出,罪大恶极,人心狠起来可以通神,神明即刻降下天谴,毫不客气地劈中了王俊凯的天灵盖。



于是死刑前一天,他又一次义无反顾地暴露在了惨白的月光之下。长期驻守在此处的王源本领通天,却始终不愿告诉王俊凯越狱的诀窍,只是待他清醒过来,牢门上的锁已经有了松动,而整座监狱里,醒着的人都无缘看到他,甚至连这戴罪之身都无法捉拿他。

他按照约定,跑得比自身还要敏捷,还要快。这一刻,他过去的影子追不上他,诗歌追不上他,就连风也甘拜下风。只有王源在前方等他。



翻过最后一堵徒有其表的围墙,他纵身落地,自由一锤定音。支撑身体的双手摸到了大地脏兮兮的脉搏,黑夜显形,世界于此开始慢慢归位。



不远处有一个人干净站着,一眼便可认出,是这个世界最单纯的意外,仿佛他这一生都不曾见过颠倒、坟茔和陈腐。

王俊凯抬起头,视线聚焦后,凌空挨了闷棍。

他不知道这会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睁开双眼,连带世界之前欠他的那许多眼,都还回来了。



王源冲他小幅度点头,抿唇算是笑过,像下雪一样,有种偷来的寂静,苍白病态,美得原始极了,就有点不像话。王俊凯愣在那片雪白之中,有一瞬间忘了人类文明。



这下好了,他对自己说,我完了。

我不能死了。





“我走到户外,如果一束光将我刺伤,我将死于苍苔。”③

逃跑后每逢天光大亮,这句诗都会第一时间从王俊凯的身体里醒来。他跟王源分享,王源便同他一起清醒。然后他们就破釜沉舟地上路了,不问前途,不计后果。王源想要重新发现万物,想要理解每句劫后余生的诗,王俊凯就带他去世人身心破碎的每一处现场,去捕风,看过万家灯火,街角肮脏,看过太多存活苦心孤诣;又深入那些世人到不了的地方,幕天席地,风餐露宿,矫正日月星辰、山河湖海,矫正生命里每一处困顿的留白,乐此不疲。

仿佛无人知晓明日的世界里多了这样两个人,也无人知晓过去的世界里少了这样两个人。

只有那些在旋律里重生的诗句可以为他们的存在作证。



两个人第一次合唱的那一晚,月挂枝头,大概是被平白戳中了痛处,陡然亮得惊心动魄。而和声仿若隔世的耳语,从每个故事里总会出现的那个远方沿路返回,就一路返回到他们身上来。背靠大树,一曲唱完,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话语可做交代。再多看两眼,就双双把笑意看了出来。

夜幕也被他们生生笑低了几分,王俊凯定睛一看,开始给王源细细指认北斗七星。

他便央求他再多说一点,再多一点。他不敢说,他对这世间的良辰美景,实在知之甚少。

所幸王俊凯跟吝啬没有半分干系,他天南海北,翻箱倒箧,把迄今为止组成自己的句子全都泄漏下来,那些他知道的,他想要知道却还来不及知道的,甚至连他不知道的,也统统慷慨不已地交给他了。



而反馈他的,是一双难题般的眼睛,和寿命意外漫长的沉默,王俊凯险些不再信任自己的声音,自觉乏味得适合不了了之时,王源突然开口,犹如终于下定决心,打算把自己和盘托出:“其实我不明白的事还有很多。比如,爱这回事,最让我费解。从来没有人爱过我,我也不知道如何才是我爱人。”



王俊凯在第一时间聪明起来,看着那双眼睛,发现一切题目荡然无存。

他入世二十四年,头一次长得如此像一道解。此刻偷偷抓自己的心,竟手滑得根本抓不住。



于是当机立断,天地为证,他附过身去,将一个吻轻轻别在了对方的唇上。

“现在你知道了。”

与此同时,仿佛过往二十四年每一个来历不明的夜晚,就这样水落石出了。他也突然明白起来。



他们从夏末开始,走过四季,像走过一个生死轮回,再次走进夏天的时候,那个不清不楚的尽头终于来了。

被过去的同伴找到,王俊凯并不意外,他们的越狱实在轻描淡写,这一年的逍遥法外也实在如假包换,而公然挑衅权力秩序,背后的汹涌必然和他的心病一样死心塌地。

同伴们群情激愤,每个人都有亲朋挚友成为暴政的牺牲品,每个人身上藏着的口子都深不见底,他们没办法就这样容忍生存,没办法继续东倒西歪的余生,便要求个你死我活。

反抗斗争即将被坐实,王俊凯握住王源的手,说起同生共死。

风声紧迫,一切血腥却浪漫得仿佛忘记了自己。



王源是在发动叛变的那天清晨消失不见的,王俊凯心下一沉,不敢有任何猜测,瞬间绷紧了一身皮肉,跑在了起义民众的最前端。

政府大楼被最后一幕戏相中,兵临城下,声势震天,独裁者的棺椁背在人民群众的身上,每一句诗歌都充满了冤情。



王俊凯在绝望的人群中寻找,在蓄势待发的流血 [防敏感] 事件里寻找,在统治集团手握的软肋里寻找,一无所获。下一刻声浪突然从身后打来,人们杂乱无章的武器直指头顶,似乎统治者终于现身。

他抬起头,世上最残忍的建筑,城市核心区唯一的庞然大物,他的爱情站在高高的悬崖边。

他的名字烫穿了他的喉咙。



此时此刻,王源站在万众之上,站在他母亲的死地,拜托科技帮他对所有人开口说话,却又暗地里等候风来,将他偷走于众目睽睽之下。



“我母亲没有做到的事,我做到了。”

目之所及每块屏幕都向他的自白投诚,一时之间,这张年轻的脸初登戏剧舞台,便无处不在。经过放大的声音如同金钟落下,因为太过庄严,便叫嘈杂也不敢闹了。

真相只有一个人知道,这是情人之间病入膏肓的私语。



“我们的暴君曾经被一个女人羞辱,后来女人死了,诗歌获罪,还有无数人为此陪葬,这是每个人都熟悉的戏码。但是极少有人知道,那个引发这一切后果的女人,还额外给这个暴君留下了另一份羞辱,一个连死都不能痛快获得的孽种——他们合力生下我,让诗歌从一开始就种在我的血脉里,然后变成原罪。那个所谓的父亲,明明因此恨我入骨,却偏偏无法痛下杀手,只能软弱地囚禁。

“我从记事开始,就生活在贫瘠的四壁间。我没有怨言,我甚至不知道怨言是什么概念,唯一认识的事物就是诗歌,我每日与它为伍,却根本连一个字都无法理解,它在我心里,是一种没有活路的抽象物,我只是身不由己。

“十六岁那年,我写的一首诗终于流传了出去,那个带走它的犯人,听说临死前也不忘了吟诵它。我第一次感到跟死亡贴得这样近,简直呼吸相闻,可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死亡的重量一点也不宽宏,我不应该掉以轻心的。人们热爱一样事物,近乎迷信,就好像根本不能求得好报。我一个人坐在那个暗无天日的铁屋子里,没打算再跟任何人建立联系。直到我再次听见自己的诗从外面的世界飞回来。”

“这次它有了旋律,生了翅膀,突然生动得我无颜面对。我创造了它,却根本没能让它像这样活起来过。”说到这里,王源突然垂下视线,目光瞬间有了着落,“是你让它活了过来,也是你让我突然看清了世间万物的真容。”



王俊凯心头剧震,整个人穷途末路,仰着头,只把眼睛交付给了那个遥远的、渺小的、就快要被风沙混淆的身影,仿佛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辨清一切。



“在我身上,发生了非如此不可的事情。”笑容就这样孤注一掷地发生了,这令王源看起来只是个寻常可见的有情人,跟一切生命的幸存者别无二致,“我决定了要让你活,让你自由,让生死都再也不能左右你的意志。所以我杀了那个人,我母亲浪费了她自己,也没能让他死,而我做到了。只要我足够狠,他的软弱就不能囚禁我。”

“暴政一朝形成,便有了惯性,而改变的契机落到了我身上,可我逃跑了。

“你带我看过的事物都太好了,幸福、痛苦、富贵、贫穷、生老病死、日月星辰,天涯外,歌曲里,一切都真实得令我羞愧难堪,我就好像一番假意,生怕被你看穿分毫,所以我只能放任人们继续流血。

“现在你知道了。爱成了我身上唯一非如此不可的事情。它排除了其余一切可能,甚至……排除了我自己。”



他成了杀父叛国的罪人,也成了挽救人民于水火之中的功臣。他只能死了。

不知怎的,王俊凯千钧一发地看清了,王源在对他笑,那笑容此刻变得甜蜜极了,仿佛早早看穿了这万丈晴空下,自己最终的下落,从此便不求甚解。



在人多势众的静默里,有人做了唯一的叛徒。

王俊凯站在原地,让风声灌满肚腹,一身裂痕从红色的眼睛开始暴露无遗,这触目惊心的遥不可及,让他不敢轻易饶过。瞬息之间,成千上万的诗词压塌了他,他只能张开口,将它们抛到世上,也被它们抛到世上。

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不多时便血流成河。天地之间,他成为呐喊本身,每一首来自对方的诗歌,都从他体内清晰活过,仿佛一场死到临头的媾和被当众赦免。



而王源在那声音里重新发现了自己。

不知何时,他飞扑而下,反过来将破碎改写,跟四面八方的风分庭抗礼。

那一刻在爱里悬空,单刀直入,他终于如愿,成为了他身上疼痛的一部分。





——膨胀的时代里如临大敌,直到双双幸免于难

——你将是我无法启齿的最后一句。








END





注释:①用自电影《Kill Your Darlings》(《杀死汝爱》)。“片中通过大学教授之口讲出‘Kill Your Darlings’的原本涵义,即在创作时删掉你文章中最喜欢的段落,因为这往往是最自我沉醉的部分,而现实也是如此,唯有当你抛开欲望、悔恨与自欺欺人后,才能看清所谓的真实。”

②摘自athletics的《III》歌词。

③摘自兰波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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